施威全／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香港《鳳凰衛視》的台北記者站被迫熄燈，蔡政府施壓手段巧妙，但就法律而言，不是很正大光明的處置手法，好像警察想關夜店依法關不了，就找工務機關說夜店的樓梯間高度少於190公分，藉著頻繁的公安檢查，逼業者主動關店。鳳凰便是如此折翼。

民進黨立委賴瑞隆公開贊成鳳凰關站，他的理由是「中國藉由介入《鳳凰衛視》經營權，用媒體宣傳影響台灣，台灣必須有防禦性的反制動作。」但《鳳凰衛視》不對台灣廣播，《鳳凰衛視》臺北站的功用是製播與台灣有關的節目和新聞，向香港與中國大陸播放。若說台灣人的腦波特別弱，陸、港電視播給他們自己人看的節目都可以統戰台灣，那應該派中華民國空軍轟炸所有的陸、港電視台；若說陸資握有經營權，所以必須封殺其記者在台活動，那政府開放大陸官媒記者、中資港媒記者來台駐點行之有年，民進黨政府何不一起封殺？敢嗎？

逼迫《鳳凰衛視》台北記者站熄燈，暴露政府處理港媒缺章法。依照規定，的確港澳媒體可以派記者駐台，政府訂有〈港澳媒體新聞記者申請駐臺要點〉，港澳媒體若是陸資，新聞記者駐台期限為三個月，可以延一次，派遣駐台之記者，每家以五人為限。但這個2013年才設立的規定，無能面對《鳳凰衛視》在台早已多年的事實：鳳凰不只派駐記者在台，而是設了站；不只記者在台，還有其他員工；記者不只五人，遠多於此。

長期忽略港媒政策

若說鳳凰早已違法，2013年就應處理；若說2013年時的馬英九政府對鳳凰太寬容，為何蔡政府上台六年後才處理？

2013年頒佈的〈港澳媒體新聞記者申請駐臺要點〉主管機關是文化部，表明港澳記者歸文化部管，因為原來負責港澳記者事務的行政院新聞局在2012年裁撤，當時找不到機關接手這業務，各機關推給文化部。文化部處理港澳媒體事務不情不願又沒有經驗，制訂港澳媒體新聞記者駐臺規定時，就抄一抄既有的管理陸媒的規定，乾脆把港媒等同於陸媒看待。儘管文化部的辦法裡還是把陸資港媒與非陸資港媒稍做區別，但所受待遇差異不大。

文化部對待港媒的態度違反了當時馬政府以及之後蔡政府的政策立場，與既有法制也有出入。依照法制，台灣對待香港與對待大陸不同，兩者有區分，例如港資被視同外資，而陸資來台就必須受〈大陸地區人民來臺投資許可辦法〉管理，比起外資限制非常多。香港人民來台與大陸人民來台，規範也不一樣，大陸人民受限多。港媒理應受到較寬鬆的待遇，但文化部主政下，港媒待遇與陸媒相近。

陸媒要派記者來台，三個主要管道：一是依照規定申請，要檢附各式證明文件、記者履歷、採訪計畫及行程表等，非常繁瑣。這規定像是獨裁國家對媒體的拘束，完全不像自由國家，更好玩的是規定要有「採訪計畫及行程表」。誰能預測明天會發生什麼大事？死那個藝人、名人？若有陸客團體在台發生重大車禍，陸媒記者不能採訪，要採訪得先向文化部報核，再檢具變更採訪計畫及新行程表送入出國及移民署備查。新聞分秒必爭，但文化部的規範讓來台記者只能考古，不能作現場新聞。

陸媒記者被迫鑽巧門

陸媒記者來台的第二主要管道是以自由行名義以遂採訪之實，第三管道是用專業交流名義來台，這兩者都有偷偷摸摸之嫌，陸媒走大門不方便，只好鑽巧門，但便利性也有限，用來跑新聞，車禍罹難者的遺體辨認、勘驗、核發死亡證明、運回大陸後，想跑這新聞的陸媒記者都還沒踏上台灣土地。

文化部處理港媒抄襲的就是這個綁手綁腳的制度，當然無法因應《鳳凰衛視》早已在台的現實。因此《鳳凰衛視》無法走正路，只能走偏門，以外資名義設立「英屬維京群島商植桐製作股份有限公司台灣分公司」，而非堂堂正正地成立《鳳凰衛視》台北站。

不只是面對港媒沒有清楚的政策圖像，面對此刻香港形勢，民進黨政府同樣章法不明，更沒相對應的法制。

如何面對今日香港？

北京政府對香港毀約，沒有實踐香港高度自治的承諾，最大的敗筆是推出港區國安法。法律學者黃維幸在新書《兩岸新視野—撥除迷霧見台海》裡談的最徹底，他說一國兩制其要旨在兩制不在一國，香港若需要國安法，可以由香港自行立法，或藉著香港法律體系由法官立法，但北京選擇了法理不通、也最違反一國兩制精神的方式：由北京通過港區國安法。黃維幸稱之為「進一步、退兩步；進一國、退兩制」的北京手法，我個人認為踐踏香港自治。

香港已不是一國兩制下的香港了，美國總統川普曾揚言要懲罰香港，撤除對香港的待遇，言下之意，把香港等同於中國大陸對待，但等到川普正式舉行記者會宣布制裁措施時，暴露了川普的誇張聲勢，雷聲大雨點小，美國無實力、無籌碼制裁香港。當時總統蔡英文也曾主張要暫停適用部份港澳條例，意味著台灣將視香港如同中國大陸，這是台灣向川普宣示效忠，亦步亦趨。川普的狂嘯是虛的，台灣對港的嗆聲也無疾而終，政治戲碼演足了，台灣仍缺乏明確的對港政策路線圖，一直到今天。

處理《鳳凰衛視》，政府難用光明正大的手法，不是主其事者不聰明，而是在兩岸沒有制度化協商的當下，台灣面對香港籌碼本就少，蔡政府對港策略的路線圖很難描繪清楚。